【編者按】“毫無希望的大陸”,這是2000年《經濟學家》對非洲的判斷:貧窮、疾病泛濫、種族沖突......而在2018年底,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博爾頓公布了美國的非洲計劃——“繁榮非洲”,“有意和積極地將目標對準在該地區的投資,以獲得競爭優勢”。
走出去智庫(CGGT)觀察到,今天的非洲經濟處于穩定上行的發展階段。據IMF數據,2018年非洲GDP實際增速約3.4%,預測2019年非洲整體GDP實際增速將增長至3.8%。其中東非增速全球領先,北非增速較快,西非顯著好轉,南非停滯。非洲人口約12.56億,2030年將超過17億,2050年超過25億,期間世界約50%新生人口將由非洲貢獻。
基建仍是非洲最大的痛點,現在的非洲正遭受著9,000億美元的基礎設施赤字,基礎設施的嚴重缺乏使非洲的經濟無法茁壯成長。從非洲人的角度來看,中國的投資,特別是在基礎設施方面是受歡迎的。在過去的幾十年中,許多非洲人見證了中國經濟的快速發展,并寄予厚望,希望自己的國家能夠效仿這一模式,走上繁榮的道路。
中國對非投資在電力方面有哪些機遇與挑戰?今天,走出去智庫(CGGT)刊發投資非洲電力的分析文章,供關注“一帶一路”建設的讀者參閱。
電力行業投資是“一帶一路”建設的優先領域,也是中國對非洲投資的重要組成部分,引領中資企業走向非洲的風向標。
近年來,在“一帶一路”倡議的帶動下,中國對非洲電力投資的規模持續擴大,中非雙方的合作領域不斷拓展,面臨諸多前所未有的新機遇,同時也涉及更多政治、經濟、社會議題,遭遇到來自各方面的嚴峻風險。
一、中國對非電力投資現狀
中國在非洲電力行業的投資規模遠遠超過其他域外國家,投資項目幾乎涵蓋電力行業的所有領域。國際能源署2016年發布的研究報告顯示,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國家和地區,2010-2020年期間,中國企業承建或將承建的電力項目將超過200個,新增裝機容量約17吉瓦,涉及37個國家和地區;同期,中國承包商將承建至少2.8 萬公里輸配電線路,包括跨國輸電線路、國家骨干電網、城市或農村配電網;2010-2015年,中國公司承建了撒哈拉以南非洲約四分之一新電廠。在北非地區,埃及是投資的主要對象國。近期比較大型的項目包括中國國家電網公司總承包的埃及EETC輸電工程、上海電氣與東方電氣組成聯營體中標的漢納維電站EPC項目等。
多個大型國有企業在非洲市場深耕多年,形成了地域涵蓋多國、領域廣泛多元的業務布局。在中國公司中,五家企業主導了撒哈拉以南非洲的發電項目,它們分別是中國電建旗下的中國水電和山東電建,中國能建旗下的葛洲壩集團,三峽集團旗下的中國水利電力對外公司,以及中機集團旗下的中國電工。2010-2015 年,這五家公司完工或基本完工的總量是中國公司新增發電裝機容量總量的四分之三。其中,中國電建在非洲的投資規模最大。截至2018年8月,中國電建在非洲41個國家設有85個境外機構;在非洲46個國家執行844份工程項目合同,合同總額約2392億元;工作范圍除電力以外,還涵蓋水利、交通、航運和房建等多個領域。在電網領域,國家電網公司以東部非洲、南部非洲為投資重點區域,初步形成一定市場規模。截至2017年底,國家電網公司在非洲的項目合同額超過39億美元。
中國規劃、中國裝備、中國技術、中國標準加速“走出去”。隨著一個個大型項目在非洲的成功落地,中國電力企業的軟實力得到了越來越多非洲業主、歐美監理方的認可。例如,三峽集團所屬中水對外公司承建的幾內亞蘇阿皮蒂水電站完全采用中國的標準和規范進行設計,其設備全部從中國采購。再如,埃塞俄比亞GDHA 500千伏輸變電工程是海外首個采用成套中國電力技術和裝備建設的大型輸變電工程。同時,中國電力企業尋求更高站位,主動參與多國的電力發展規劃,為非洲伙伴提供電力開發、清潔能源建設、國家骨干電網等方面的“一攬子”解決方案。近年來,中國電建免費為非洲多國政府提供專業咨詢服務、編制國家或區域的行業發展規劃。
中國投資、承建的電力項目為大量非洲民眾緩解乃至解決了能源貧困的“燃眉之急”,構成“一帶一路”民心相通的有機組成部分。據估算,2010-2020年,由于電網發展和發電裝機容量的增加,非洲1.2億人將通過接入電網獲得電力,其中中國企業的貢獻將達到30%。同時,在非洲的電力投資塑造了現代中國的正面形象,有力傳播了中國對外戰略和對非政策,夯實了中國與投資對象國的友好關系。一個顯示這些效應的例子是,2017年8月17日,在安哥拉索約聯合循環電站4號機組啟動儀式上,安哥拉副總統維森特指出:“感謝習近平主席倡導的‘一帶一路’。我們是‘一帶一路’最直接的受益者,愿在此框架下進一步加強與中方在多方面的戰略對接和深度合作,實現共同發展、互利共贏,并且造福兩國人民?!?/p>
二、中國對非電力投資面臨的多重機遇
眾所周知,非洲是全球能源資源尤其是可再生能源最豐富的地區之一,具有急迫且龐大的用能需求。目前,絕大多數國家致力于建設電力基礎設施、開發可再生能源。以上這些是非洲電力開發的常態性機遇。本文主要關注近年來在“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下,非洲內外環境向好趨勢下出現的新機遇。
(一)中國政府高度重視并積極推動對非電力投資
非洲是共建“一帶一路”的歷史和自然延伸,是重要參與方。截至2018年9月6日,中國已與非洲37個國家以及非洲聯盟簽署共建“一帶一路”政府間諒解備忘錄?;凇耙粠б宦贰背h支持基礎設施建設的核心理念,中國政府把對非電力投資作為一個重要且優先的合作議題,這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
首先,在2015年、2018年中非合作論壇期間,中方提出一系列促進中非能源電力合作的指導原則和政策利好,推動“一帶一路”建設與非盟《2063年議程》、非洲各國發展戰略相互對接,為中國對非電力投資創造了諸多前所未有的有利條件。
其次,國家發展改革委、國家能源局等部門加強與非洲國家的政策溝通,為中國的對非投資提供行政支持、營造良好氛圍。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與區域組織、部分國家簽署了加強能源電力合作的諒解備忘錄、聯合聲明等。例如,2018年9月,國家能源局與非盟簽署了《中國—非盟加強能源合作諒解備忘錄》,雙方表示將在“一帶一路”框架下共同推動非洲基礎設施發展規劃(PIDA)和非盟《2063年議程》旗艦項目,并籌建中非能源合作中心。二是充分了解非洲國家的發展訴求,幫助非洲加強電力領域的能力建設。例如,國家能源局與肯尼亞核電局、南非能源部在民用核能領域開展緊密合作,幫助兩國培養核電人才,建設相關保障制度。三是推動并實施一大批條件成熟的非洲電力項目,并積極協調“三行一?!保▏议_發銀行、進出口銀行、工商銀行和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機制及中非發展基金、中非產能基金等股權投資機構提供融資支持。
第三,外交部、商務部助力和協調中國電力企業“走出去”。近年來,中國外交不斷完善拓展和維護海外投資利益的功能,在便利化服務、風險告知和防范、緊急狀態下的外交救援等方面形成一些成熟的工作機制。同時,面對多家中國電力企業進入一國市場的情況,外交系統主動發揮協調作用,提升中國企業在非投資的組織性、協同性。例如,在喀麥隆,使館對有意愿參與當地水電項目的中資企業持續跟蹤,根據每個企業特點選擇給合適的公司開具支持函,也會在企業間開展協調工作,避免出現中國企業為爭奪項目而相互壓價的情況。
第四,中國探索第三方市場合作模式,開辟更多對非投資渠道。第三方市場合作是指將中國的中端制造能力同發達國家的高端技術、先進理念結合起來,為第三國提供高水平、高性價比、更具競爭力的產品和服務,實現“三方共贏”。目前,中國與法國、韓國、德國、英國等十多個發達國家達成第三方市場合作的共識或協議,電力基礎設施成為先行先試的領域,在全球范圍取得了豐碩成果。2015年12月,中廣核歐洲能源公司、法國電力新能源公司和法國伊諾桑公司聯手開發納米比亞500兆瓦太陽能及風電項目,成為第三方市場合作提出以來,中法在非洲能源領域的首個成功案例。未來,中國與諸多發達國家及印度、阿聯酋等新興國家在非洲電力尤其是清潔能源領域擁有廣闊的合作空間,第三方市場合作模式勢必產生更多合作成果。
(二)非盟、非洲國家出臺了電力發展的戰略規劃和實施路線
在非盟層面,與電力發展相關的規劃包括:非洲基礎設施發展計劃、非洲可再生能源倡議、非盟專業技術委員會制定的能源行動計劃等。PIDA是由非盟領導、非洲發展新伙伴關系規劃和協調機構(NEPAD)具體執行的基礎設施扶持計劃。根據PIDA在2017年發布的報告,NEPAD將18個大型電力項目列為重點能源項目,為這些項目的可行性研究、前期規劃、融資提供直接支持,吸引全球投資者的參與。例如,2016年,NEPAD幫助贊比亞—坦桑利亞—肯尼亞聯網工程在瑞士、贊比亞召開吸引融資的會議,并贊助該項目贊比亞段的實地勘探工作。這些努力可以幫助一些電力項目克服起步階段的實際困難,促進早日落地。非洲可再生能源倡議由非洲多國領袖在2015年12月的巴黎峰會上提出,其目標是在2020年新增10吉瓦可再生能源發電容量,并預期到2030年新增30吉瓦。七國集團、瑞典、歐盟等承諾為該計劃注資100億美元。到2017年初,已經立項的項目有19個,涉及1.7吉瓦的裝機容量,總投資達40億歐元。
非洲多國根據自身資源稟賦、能源轉型趨勢,出臺了各自的電力發展規劃,形成中長期的系統方案。例如,埃塞俄比亞電力公司于2015年完成埃塞電力發展總體規劃報告。根據該規劃,埃塞2037年電源裝機預計達到3200萬千瓦,其中水電裝機約2000萬千瓦,地熱500萬千瓦,風電約200萬千瓦。除復興大壩水電外送通道采用500千伏線路以外,電網以400千伏、230千伏為主。再如,埃及電力控股公司于2017年發布了《2022-2027年電力發展規劃》,規劃新增電源裝機1334萬千瓦,加強500千伏交流主干網架建設,配套加強配電網,推進國內智能電網建設。同時,埃及計劃在2018年初步成為北非和中東的電力傳輸和交易中心,將富余電力向約旦、利比亞、沙特阿拉伯以及一些非洲國家出口。
(三)非洲工業化進程加快,多國用電需求遠超預期
非洲工業化帶來迅猛增長的用電需求,眾多國際能源機構對此提出相關預測。根據國際能源署2014年發布的《非洲能源展望》,到2040年撒哈拉以南非洲電量需求將達到 1.3 萬億千瓦時,工業將成為最大的電力消費部門,其電力需求增長兩倍。電力需求增速超過GDP增速,年增長率達到6%。全球能源互聯網發展合作組織在充分評估非洲產業發展路徑后,提出非洲整體電力需求總量將增加到 2050 年的 3.2 萬億千瓦時,2050 年電力需求將是 2015 年的 5.2 倍。其中,2050 年工業部門用電超過居民和服務業部門用電,占終端能源比重的 36%。目前,一些國家已感受到快速工業化帶來的用電需求壓力。例如,喀麥隆政府之前按照經濟年增長6%、電力增長12%計算用電需求,但實際經濟增長比之前預期的速度快,2017年該國電力缺口已經達到50萬千瓦,遠遠超過之前預測的31.9萬千瓦。
非洲礦業、冶金業的用電需求長期被低估,多國面臨電力供給無法支撐產業發展的棘手問題。例如,近年來,幾內亞鋁礬土礦實現井噴式發展,開采量從2008年的1350萬噸上升至2017的4500萬噸,躍居全球第三。面對發展機遇,幾內亞政府引導礦產資源實現就地轉化,目前已批準建設7個氧化鋁項目,并努力尋求電解鋁項目的落地。但是,電解鋁的耗電量較大,一座年產量100萬噸的電解鋁廠將耗電150億千瓦時,而這是2016年幾內亞發電量的10倍以上。再如,尼日利亞已探明高品位鐵礦石多達30億噸,但該國鋼鐵的年產量長期停留在200萬噸,每年須至少進口鋼鐵700萬噸??墒?,如果要保障本國鋼鐵自給自足,耗電量將達到66億千瓦時,這將占據2015年尼日利亞全國用電量的五分之一,勢必進一步加劇該國的用電緊張。
(四)次區域電力組織的推動
根據筆者的調研經驗,相比東南亞、中亞、南美地區的區域電力組織,非洲次區域電力組織更具活力和實際影響力,積極發揮著政策交流、技術引進、吸引融資等功能,扎實推進各種工程的落地。目前主要的電力組織包括:馬格里布電力池(COMELEC)、東 非 電 力 池(EAPP)、西 非 電 力 池(WAPP)、南 部 非 洲 電 力 池(SAPP)、中部非洲電力池(PEAC)等。以西非電力池為例,該組織聯合岡比亞河流域組織、西非開發銀行等區域組織,推動多個水電開發、區域跨國電網項目,取得了諸多進展。14 個成員國中已有 9 個國家的電網完成聯通,未聯網的多國也將在2020年左右實現跨國電力交換。幾內亞、科特迪瓦、加納即將成為電力輸出國,區域內清潔電力將得到更大效率的消納,創造更多經濟效益。
三、中國對非電力投資面臨的主要風險
(一)政局變動
近年來,非洲整體政治環境趨于穩定,政變頻次已降至獨立以來最低,2014-2017年都沒有發生過政變。但是,由于經濟形勢的波動,各國內部根深蒂固的政治、社會矛盾,各種類型的政治威脅(尤其是政局動蕩、局部軍事沖突、恐怖主義威脅、嚴重的治安問題)依舊顯著,而且有時還具有“一票否決”的破壞性影響。當前,中國駐非洲的各家電力企業均高度重視政情社情的信息搜集,建立了相關風險的管控團隊、管理體系或應急預案。
在諸多政治風險中,企業最擔心的是執政集團更替導致的政策變動,擔心新上任的執政團隊大幅修改甚至推翻前任政府的決定。2017年以來,安哥拉、加納、岡比亞、津巴布韋、埃塞俄比亞等國新領導人上臺后,都采取了對前屆政府批準的承包、采購、投資項目進行重新審查的措施,并直接導致一些基礎設施項目進展緩慢或陷于停滯。中資企業有時被迫卷入政治變動的風波中。阿里·邦戈在2016年加蓬大選中獲得連任,個別中資企業被認為在選舉過程中支持了反對派候選人讓·平,導致選舉后有的中資項目被廢除。
非洲領導人意識到政局變動對外國直接投資的消極影響,嘗試推進投資立法,以法律法規的形式確定和保障投資者的合法權益,但有時事與愿違,甚至引來更多政治紛爭。以剛果(金)大英加三期項目為例,卡比拉政府自2009年開始,一直努力為該項目尋找投資方,推動設立專法來增強外國投資者信心。但是,由于剛果(金)國內政局走向不明,加之西方國家對卡比拉政權的打壓,剛果(金)國民議會于2018年4月6日否決了“英加法”草案,該國反對派及部分總統派的議員拒絕為卡比拉總統的政策背書或提供政治承諾??梢灶A見,無論2018年底的總統大選產生怎樣政局,大英加三期項目仍將繼續成為接下來剛果(金)的政治角力焦點。
(二)多國營商環境未見實質改善
非洲一些國家致力于改善本國的營商環境,并取得了顯著進展。根據世界銀行發布的《2018年全球營商環境報告》,在190個經濟體中,毛里求斯(第25位)、盧旺達(第41位)、摩洛哥(第69位)、肯尼亞(第80位)等國在排名中靠前,但是仍有不少國家并未發生質的改變。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發布的《對外投資合作國別(地區)指南》對各種不利因素都有直接明確的提醒。例如,尼日利亞政策波動性大,對合同和FIDIC條款的履行存在隨意性;行政審批環節多,權力尋租現象嚴重??溌≌姓什桓?,吃、拿、卡、要以及拖欠工程款等問題十分突出;法律執行不到位,企業很難按照相關法律享受優惠政策。利比里亞雖然國家法律法規較為齊全,但存在有法不依、過度執法和腐敗執法的現象,投資和稅收政策調整頻繁,執法隨意性比較大。在能源電力部門,有時遭遇到一些特有的腐敗現象。例如,在剛果(金),電力部門人員腐敗成風,大量私企、個人賄賂買通電力公司管理人員,通過作假來逃避繳納電費。
有些國家在招商引資時出臺了諸多鼓勵政策,但實際上“口惠而實不至”,而且在經濟下行的壓力下開始變相壓榨外資企業。例如,剛果(布)與中國在產能合作方面走在前列,也推出了諸多促進投資的政策。但2014年以來,由于經濟下滑、政府財政赤字嚴重,政府通過修法擴大稅源和稅基,并加大稅收稽查力度,中資企業均遭遇稅務部門的惡意稽查或沒有稅法依據的罰金。
(三)債務違約風險
非洲是全球債務最沉重的地區,一些國家已經處于債務危機或危機的邊緣。根據非洲開發銀行的數據顯示,非洲外債總額從 2010 年的 3826 億美元上升到2017 年的 8220 億美元,外債占 GDP 的比重從 2010 年的 22.1%上升到 2017 年的36.6%。51個國家中,外債占GDP的比重超過75%的國家有10個,比重超過50%的國家有15個,比重超過25%的國家有38個。中國對非洲直接投資較多的國家稅務負擔普遍偏重,非洲開發銀行2018年的統計報告顯示。南非、埃及、安哥拉、埃塞俄比亞所持外債占國家GDP的比重分別為49.8%、40.4%、36.5%和33.5%。
由于債務風險較高,一些非洲國家已經很難為大型基礎設施的融資提供主權擔保,并期盼帶資進入市場的模式,將融資責任和壓力完全轉移到投資企業。例如,剛果(金)大英加三期水電站的開發成本預計為180億美元。面對如此龐大的融資壓力,2018年5月,大英加項目促進開發署署長卡拉拉指出:“剛果(金)政府不會為之借一美元,將由獲得特許開發權的公司來承擔債務?!?/p>
(四)開發煤電容易遭遇非洲內外的質疑或抵制
中國在非洲的各類經濟行動經常遭遇來自非洲內外的嚴格檢視,甚至有時是刻意抹黑。在能源領域,開發煤電常被貼滿“不負責任”、“唯利是圖”、“輸出落后產能”的標簽,當積累過多的輿論壓力時,就可能對投資造成巨大風險。以中國電建EPC總承包的肯尼亞拉姆燃煤電站為例,該項目總裝機容量為1050兆瓦,建成后將成為東非、中非地區最大的發電設施,并將為“一帶一路”標志性項目蒙內鐵路提供電力。對于該項目,肯尼亞內外始終充斥反對聲音。在國內,環境部長艾麗斯·阿金伊·考迪亞公開表示質疑,稱該項目“有違肯尼亞按照《巴黎氣候協定》的要求做出的減排承諾”。2018年6月5日,肯尼亞多個社會團體在首都游行,反對項目的落地。在國際社會,2018年5月28日,美國四名參議員致信非洲開發銀行秘書長,反對拉姆電站建設,聲稱該項目將有損肯尼亞作為清潔能源引領者的聲譽,增加肯尼亞的外債負擔,破壞該國長期的經濟良性發展。
在一些人眼中,清潔能源代表著一種絕對的正義、正確,而煤電只能是落后的、短視的選擇。其實,這樣的觀念打壓了非洲國家自主選擇發展道路的權利,也無視了近年來清潔煤電技術的發展和成功應用。能源轉型是必須的,但不能是激進的;應立足清潔能源,但也應允許轉型過程中能源開發的多樣化,允許一些國家優先解決能源貧困的棘手難題。
(五)國際競爭壓力
長期以來,非洲的電力投資領域存在著激烈的國際競爭。西方國家在影響力、技術標準、融資效率等方面占據先入為主的優勢,一些新興國家(如韓國、印度)利用地緣優勢、特色技術不斷開拓市場,中國企業獲得優勢資源、優質項目往往具有難度,需要付出遠超西方企業的成本。此外,一些西方國家或企業不時將能源合作政治化,抹黑中國投資,散布中國威脅論。
目前有兩個動態值得重點關注:首先是美國的“電力非洲倡議”(Power Africa Initiative),該倡議承諾,從2014年到2018年向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電力基礎設施提供82億美元的官方資金支持。這筆資金并非作為財政援助或者貸款直接投入項目建設中去,它們中的一部分將用來支持非洲各國電力系統的私有化改革,另外一部分則是作為貸款擔保、進出口保險和投資風險保險,以鼓勵美國企業進入非洲電力基礎設施領域。截至2018年4月,該倡議已幫助117個、電量超過9500兆瓦的私營電力項目完成融資,其中32個已經投運,產生2393兆瓦電力。2018年11月,美國國際開發署發布該倡議的2.0版本——《電力非洲:2030年輸電網發展路線圖》,劃定非洲10個跨國電力貿易機遇區,并在10個機遇區中遴選出47個項目及其中的18個優先項目。
其次是法國和印度2018年3月成立的國際太陽能聯盟(ISA)。該組織的目標是力爭在2030年前為發展中國家籌措1萬億美元以上的資金,新增1000吉瓦的太陽能光伏裝機。非洲國家和地區顯然是ISA業務的重點拓展對象。在成立儀式上,印度總理莫迪宣布資助15個國家的27個太陽能項目,總價值為14億美元,其中23個項目都位于非洲;法國總統馬克龍宣布2022年前將撥付10億歐元支持該聯盟的活動。ISA已經得到非洲國家的積極響應,在首批簽署ISA協定的60個國家中,非洲國家有35個。2018年9月11日,貝寧、布基納法索、加蓬、馬里、尼日爾和多哥發起全球倡議,動員ISA優先投資該區域的太陽能開發。
(六)關于電網開發的爭議
目前,48個撒哈拉以南非洲國家擁有輸電線路11.2196萬公里,不及巴西一國輸電線路總長度(12.564萬公里),而且已有輸電主干網架普遍存在能力不足、設備老舊、超負荷運行等問題。不少國家的電網開發步伐落后于電源開發,如埃塞俄比亞骨干電網基本以大型水電站為節點,向國內的兩三個大城市輻射或向國外出口電力。由于配電網發展緩慢、覆蓋面低,目前全國人口電力覆蓋率只有25%。再如尼日利亞,由于輸配電線路嚴重老化,僅2017年上半年,當地媒體報道的電網崩潰就達14次;2018年4月,該國電網在五天內崩潰兩次。這樣的電網狀況無力承擔發電端的大規模開發,更無法適應清潔能源大規模發電的波動性和間歇性。
近年來,一些西方組織或企業基于技術優勢和自身在能源領域的話語權,一味引導非洲國家發展分布式清潔能源發電,并對建立大規模輸配電網絡持反對態度。這種論調已經遭到來自西方學者的批評:“對于跳過電網的激進論調實際上反映的是(西方)意識形態的野心,而不是大規模提升電力接入率的現實考量?!倍?,分布式方案將不利于非洲各國開展跨國、跨區域的能源互濟。我們需要正視非洲國家電網發展過程中的爭議情況,并密切關注其對中國投資可能造成的不利影響。
四、對策與建議
總體來看,中國對非投資面臨的機遇與挑戰并存,既有搶抓機遇、開拓市場的緊迫性,也有直面挑戰、處理風險的艱巨性?;诒疚氖崂淼膬热?,就中國電力企業的業務開展,提出以下對策建議:
(一)加強頂層設計和戰略引領
國家有關部門應加強與非洲各國政府部門的溝通與協作,抓緊實施雙方認可、條件成熟、風險可控的項目,充分兼顧功在千秋的大項目、立竿見影的小項目,進一步擴大中國對非電力投資的積極效應,實現“一帶一路”倡議更多的早期收獲,激發非洲國家的合作意愿與投資潛力。對于某些吸納中國投資較多的國家,應探索建立高水平的電力投資保障機制,保護中國企業海外投資產權益,有效防范各種不可預測的政治、經濟和社會風險;持續創造在東道國公平的投資機會和優惠待遇,制定雙方中長期合作的路線圖和時間表。
(二)抓住歷史機遇,加強政策反饋
中資企業應充分把握“一帶一路”的歷史機遇,把握緊密對接區域和各國發展需求,樹立新時代能源合作大局觀,聚焦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將每個工程項目都打造成為代表國家形象的精品工程。在項目實施過程中,要重視內外統籌、政企統籌,中資企業應與中國政府部門保持密切聯系,對國家戰略思路、各項支持政策提供有價值的反饋,積累“一帶一路”的實踐經驗和成功模式,有利于相關部門及時調整對非戰略和投資導向。對于投資過程中遭遇的質疑或反對,中資企業不能一味低調或“韜光養晦”,應與投資目的地國的政府和公眾進行及時的溝通和充分的說明。
(三)拓展業務領域,創新融資模式
對中資企業而言,在業務布局上應“點面結合”,既要重視與非洲單個國家的聯絡與合作,也要利用好非洲的多邊機制、區域合作平臺,提早布局未來大有作為的跨國電力互聯互通。積極參與區域和各國的電力規劃,幫助非洲各國務實穩健地推進電力建設,從產業鏈前端培育和挖掘投資機遇。推動中國標準體系國際化,搶占國際競爭制高點,加強中非在技術標準、資質認證方面的合作。針對目前非洲國家的財政困難情況,應以政策性融資為先導,以市場化融資為主體,建立“政府+能源企業+工礦企業+金融機構”的多方合作平臺,拓展多元融資渠道,營造高效順暢的投融資保障機制。
(四)尋求中國與域外國家在非洲的合作機遇
眾多域外國家參與非洲電力投資競爭是客觀事實,我們不愿別人過度政治化中國的在非洲的投資,也不應動輒便給他國的在非投資貼上“爭奪勢力范圍”、“維護霸權影響”的標貼。中資企業應持理性務實的態度看待他國企業的在非投資,努力化挑戰為機遇,挖掘各方的利益交匯點,促成與更多域外國家在非洲電力領域開展第三方市場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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